低空经济最缺的一块拼图

日期:2025-09-29 20:04:09 / 人气:28


“红包雨”产业将“未老先衰”
2015年的除夕,亿万台播放春晚的电视机前,人们举起手机,瞄准屏幕上的二维码进行扫描,红包雨瞬间下到了全国,短短几个小时,数亿次扫码完成。1990年代,二维码被丰田旗下电装公司(Denso Wave)的工程师原昌宏(Masahiro Hara)发明出来时,其目标不过是满足丰田追溯汽车零部件的需求。二维码灵感来源于围棋。棋盘有19×19=361个交叉点。每个点有黑、白、空三种状态:理论上的可能局面数是3的361次方,约10的172次方。这个数字远大于已知宇宙中的原子总数(约10的80次方)。即使是超级计算机,也无法通过穷举法破解围棋。开局第一手,有361种可能。第二手,360种可能。每一手都将棋局导向不同的方向。棋局千变万化,能储存大量信息——成为“黑白格”二维码的灵感来源。
但这种效率远胜条形码的工厂零部件追溯工具,始终滞留在了制造业仓库和广告角落。直到2015年春晚。2011年微信推出“扫一扫”,加快二维码的普及率,为暴雨的发生提供了必要条件。随着支付宝推出扫码支付功能——2015春晚红包雨狂欢后,二维码迅速嵌入中国庞大多元的商业生态:支付与清算体系、电商与外卖网络、出行与社交应用、金融与数据后台。困于车间工厂的一个个黑白方格,终成一代商业基础设施。2025年,中国手机二维码市场规模预计突破1000亿元。
创新固然伟大,但它无法单独改变世界——如果无法在短期内证明其具备巨大商业潜力,一切围绕它的热潮都可能退去,导致产业“未老先衰”。今天的eVTOL(electric Vertical Take-off and Landing,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)是继新能源汽车、大飞机后的又一个超级终端。说其万众瞩目,毫不为过。资本端融资活跃。2024年我国eVTOL单一赛道融资额已达89.7亿元人民币,同比增长310%。根据IT桔子相关统计数据,截至2025年8月,我国低空经济领域投融资金额达115.94亿元人民币。政策端支持力度大。“低空经济”2024年就进入政府工作报告中的七大新兴行业。其未来,于C端,会像汽车进入家庭、手机进入口袋那样,改变人们的出行方式与生活版图。于B端,是又一个超级平台,带动多个产业的技术创新并重塑产业生态。
但要达到这个未来,eVTOL就必须融入一个完整生态。四块拼图缺一不可:基建、制造、标准、商业闭环。现在“入场券”陆续有了,下一步要关注的就是赚钱问题。结果问题来了。第四块拼图(商业闭环)进展十分缓慢。“红包雨”时刻遥遥无期。《星船知造》看来,“拿了证”和“赚了钱”之间,隔着一道巨大的鸿沟。这意味着,当前的低空经济繁荣,很大程度上是由政策与资本预期驱动的,而非真实的市场需求。产业急需从“为拿证而飞”转向“为赚钱而飞”。如果无法在短期内证明其经济性,资本热潮就终将退去,导致产业“未老先衰”。
下文《星船知造》围绕eVTOL商业闭环讨论两个问题:放眼全球:欧美“起了大早赶不上集”;中国发展快,但商业落地同样没找到爆发点。聚焦中国:我国各地的差异化探索,是产业爆发的宝贵土壤。京津冀、长三角、川渝、大湾区四地商业打法为何如此不同?这种差异会把产业链带向何方?中国eVTOL的“红包雨时刻”不会自然到来,它需要被主动设计和创造。

全球难题

美欧低空经济的困境已经表明,资本对于需要长期培育且前景不确定的“硬科技”产业,其耐心和风险承受力是有限的。在大家都没找到合适商业模式的前提下,中国低空经济的优势是强大的产业组织能力。通过强有力的顶层设计和跨区域协调,快速统一标准、整合资源——创造初始市场。
自1903年莱特兄弟飞行以来,西方航空工业不断在战争与工业化先发优势中演进:二战的喷气机,到冷战的登月计划与垂直起降实验(XV-3),一整套飞行器设计与监管体系早有沉淀。eVTOL是一个新兴终端,但它的产业链与传统飞机高度相似:上游涵盖材料、电池、电机等核心部件,中游包括总体设计、制造与试飞,以及适航取证环节;下游则是运营体系、基础设施与空管规则的建设。虽然eVTOL要用全新的电机与机体设计来替代传统航发,也面对比民航更复杂的低空空域……但百年航空航天的产业积累让欧美具备一定先发优势。
在动力与电机环节,全球的研发思路大体两条:要么靠“多电机冗余”,要么靠“单机冗余”。前者是把十几台小电机挂在机翼上,就算坏几台也能撑住;后者则是让每一台电机内部自带两套系统,就算一半失效也能继续飞行。从军机到干线客机,欧洲几十年来始终在单机冗余上下功夫:双发飞机必须能单发飞行;航电系统常见三余度甚至四余度备份;电源系统也要双通道互为保障。这样的理念,已经写进了FAA和EASA的适航规范。所以,当他们进入eVTOL赛道时,这种思维被天然嫁接到了电推进上。如美国空中出租车大厂Joby 的电机都采用双绕组冗余设计,确保即便单机失效,飞行器也能继续飞行。再加上欧美在高功率密度电机的磁材料、控制逻辑等方面颇有积累,使他们能做到单机功率密度接近25 kW/kg——普通eVTOL电机的五倍水准。
结构材料也是连接大飞机与eVTOL的共通环节。机体每减掉1公斤,就能为航程和载荷腾出空间——碳纤维增强复合材料成为绕不过去的核心。复合材料本身又可细分:机翼和承力梁用的高强度碳纤维、连接部位需要兼顾刚度与损伤容限的多向铺层等等。欧美在这些环节上已有近半个世纪的积累:波音787与空客A350把碳纤维机翼的占比做到50%以上,并把自动铺丝、非高压釜成型、无损检测等工艺固化为全球标准。对eVTOL制造商而言,这些工艺几乎可以直接复制,让他们在强度、重量与一致性之间找到平衡。
这些都是西方百年航空工业延伸出的优势。也因此,早在十年前,空客就抛出了“CityAirbus(城市空中出租)”的概念,德国的Volocopter也一度被奉为“欧洲样板”,法国、英国、西班牙都曾高调布局,欧盟层面还立了一个“U-Space”(欧洲无人航行交通管理系统)框架,要做低空空域的统一管理。听上去相当完备——巨头坐镇、几十年民航积累的供应链体系抢占全球标准制定话语权;前端还有Joby这样的新贵获资本力挺,靠高功率密度电机与冗余设计率先跑通FAA的认证流程;飞行器总体设计等欧美也有一定先发优势。
但现实是美欧的天空里并没有跑出真正的空中出租:企业一家接一家融资烧光、产品停摆。2024年底,德国两家飞行汽车公司Volocopter和Lilium相继宣布破产,截至2025年中,U-Space也仍未真正落地。美国低空经济全村的希望,空中出租车公司Joby在2025年完成了首次跨公共机场试飞。但Joby在纳斯达克讲故事,其实年营收只有1.5万美元,缺口98.7%。且全靠政府合同。
十年,可以建起一张高铁网,可以让新能源汽车年销破千万,黄花菜凉透了都能再种一茬。美欧起了大早,还没赶上集。原因就在于——融资在天上飞,市场在地上追。一方面,美欧产业空心化,eVTOL商业落地所需要的硬件相对低成本量产无法实现。比如,部分复合材料难以支撑低成本量产;电池更受制于原材料和产业多项短板。eVTOL用的不是普通“车规电池”,而是更高门槛的“航空级电池”——在能量密度、热安全、冗余与一致性上都更严苛;当下全球主流仍是锂离子技术,工程端普遍在250 Wh/kg 的区间徘徊,向300~400 Wh/kg 爬坡。
对欧美来说,这几乎是盘古开天辟地式的难题——连生产普通的车载电池都捉襟见肘。眼下,锂电芯与关键材料的产能和成本优势都在亚洲:国际能源署数据显示,中国一国就生产了世界约三分之二的电芯。欧洲和美国本土产能仍要靠进口补缺。材料细分上,公开统计显示正极活性材料87%在中国生产;负极活性材料超过97%也在中国。这意味着,从上游矿冶到中游材料的关键环节,美欧缺少一体化的量产链条。专利侧看,固态电池关键技术的全球专利中,中国申请占比约36.7%,研发储备同样集中在亚洲。
当然,产业缺口可依赖大量进口补齐。另一个更大原因在于:场景缺乏市场刚需支撑。欧洲更受制于市场分散、空域难统一,即便是2024年巴黎奥运这样的“绝佳窗口”,Volocopter 空中出租车的试运行计划也遭到市议会几乎一致反对,被批为“无用、高污染的噱头”,最终折戟。不缺钱、有点技术,但没有足够的应用场景,越跑不起来越没钱,越没钱越跑不起来,市场和技术无法形成正循环。

中国优势与困境

我国的情况是——产业协同能力强。比如电池,上游锂、镍、钴等原料的精炼与中游正极、负极、电解液的制造环节,中国已经形成全球最完整、规模最大的电池产业链:正极活性材料八成以上在中国生产,负极活性材料更是超过九成,整体产能、成本控制和迭代速度均远超欧美。这意味着,从矿冶到成品电芯,中国具备快速转向“航空级”需求的基础。
当然,对eVTOL而言,航空电池的门槛远高于车规电池:不仅要追求能量密度,还要在热安全、冗余一致性、循环寿命上满足适航要求。得益于产业链的完整度,中国厂商能够在现有车规电池的量产经验之上,加快工程化验证。当前主流航空锂电池能量密度约为250Wh/kg,eVTOL等飞行器一般需达到400Wh/kg以上才能满足商业化需求。宁德时代与峰飞合作开发凝聚态电池。宁德时代、亿纬锂能等企业也在公开展示中推出能量密度突破300 Wh/kg的电池,目标直指吨级eVTOL的商用化需求。
复合材料方面,机体每减 1kg,都在给航程与载荷让路,轻量化复合材料是各方角逐的战场。碳纤维国产化率已超过六成,T800、T1000 等高性能碳纤维是波音 787、空客 A350 机翼的专用料,如今在中国已进入量产。——中复神鹰千吨级T800生产线投产,标志着高端碳纤维国产化取得实质性突破;国产T1000级碳纤维也已实现千吨级量产,迈入大规模供应阶段。价格上,中复神鹰等厂商的T800单价约100美元/kg,比日本东丽、三菱的同类产品便宜三分之一以上。
适航与研发也走在全球前列。长三角与大湾区脱颖而出,进入“从样机试飞迈向批量取证”的关键阶段:深圳的亿航 EH216-S 拿下全球首个载人 eVTOL“三证齐全”;上海的峰飞V2000CG交付我国首架吨级以上“三证齐全”eVTOL等等。制造能力更是全国各地齐头并进,东西南北制造基地四处开花——如2024年亿航交付216架 EH216-S,目标2025年实现总体年产能1000架,三个生产基地建设意向陆续落地。
基础设施方面,我国也已形成“试点先行、全国铺开”的格局。部分城市率先跑出了可观的规模:深圳到2024年底已经建成483个起降点,开通250条低空航线,年飞行77.6万架次;5G和5G-A基站超10万个。融资层面,2025 年上半年,国内低空经济eVTOL整机领域公开披露融资事件共计15起;小鹏汇天在7月完成2.5亿美元B轮融资,成为全球eVTOL领域今年最大一笔单项投资。
总体看,我国eVTOL几乎三四年走完欧美十年路的成绩,研发力量和政策扶持力度不容小觑。尤其是大湾区和长三角,率先跑出佳绩:机型受理数量多、生产基地春笋正冒、企业融资活跃。目前问题是,“商业闭环”和欧美一样——进展缓慢,迟迟未成型。怎么突破?
一方面,市场需求真实存在。跨江越河、通勤短途、旅游观光,甚至货运物流,都有潜在刚需。资本和产业界也普遍看好,国家层面也不断加码基础设施与试点项目。但另一方面,商业落不了地,所有成绩就只能停留在实验台和融资账面。相对融资和生产,各地的市场化进展都很缓慢,无论说协作还是竞争都为时尚早。
以顺丰集团旗下丰翼科技为例——其花了七年时间获得运营许可,当下“丰翼宝安低空智慧物流运营中心”日均也只处理2000多票快件。相比顺丰每天3000万票以上的全网业务量,这个数字九牛一毛。规模有限的不只是顺丰,美团的进展也不忍细看。美团无人机2024年累计完成配送约45万单,开通航线53条。而美团一天和一年的外卖单分别是9000万和176亿。
就算规模上去了,也说不好盈利。公开测算显示,顺丰无人机配送单票成本约1.14元,比传统方式略低,但未涵盖空域管制、极端天气、人工调度等隐性开销。一旦这些算进去,盈利前景依然模糊。这就导致了另一个问题。时间不等人。超级终端的诞生,既靠企业在市场中真刀真枪拼杀,又离不开产业补贴等若隐若现的“手”助力。是一场需要耐力和耐心的长期战役。但eVTOL飞得起来,却迟迟飞不成生意。亿航2024年交付了216架EH216-S,营收做到4.56亿元,但全年依然亏损2.3亿元。
一旦企业长期赚不到钱,商业模式滚不起来,就会反过来阻碍技术的迭代与成本的下降。成本下不来,就更难找到付费场景。产业再热闹也无法持续生长。所以,当下中国低空经济的最紧迫的问题,不是钱,而是找到那个真正跑得通的场景,完成从“技术验证”到“市场兑现”的跃迁和循环。在产业早期更主动地、战略性地创造出“准商业场景”。
一个完整的生态要跑通:前端要有应用场景拉动,中端制造能力跟进,后端基础设施托举、金融制度兜底。我国新能源汽车是一个完美案例。其最初的场景破冰是通过B端先落地。2009年,深圳率先把电动化用在公交车上。比亚迪K9电动大巴一次能跑250公里,整车公司、公交公司和政府补贴一起上,200辆大巴跑进了日常线路。几年下来,深圳公交年运营里程超过3.6亿公里,比油车每公里节省1.38元,一年能省出近5亿元。这让“电车能不能用”的疑问,变成了“电车能帮我省多少钱”。
随后,出租车和网约车成了第二波高频场景。2016年《网络预约出租汽车经营服务管理暂行办》要求新增车辆以新能源为主,这对车企是明确信号。比亚迪、北汽新能源、吉利几乎第一时间扑了进去:比亚迪e6在深圳、杭州、北京的车队批量投入,满足司机日均三四百公里的高强度运营;吉利则干脆自建平台,2015年成立“曹操出行”,主打“新能源车示范运营车队”,用帝豪EV做主力车型。对车企来说,网约车不是边角市场,而是跑量和示范效应的舞台:高频运营提高曝光、司机逼着车企迭代续航与耐用性、乘客第一次接触电动车也在网约车里,品牌认知就此建立。这些应用场景还反向带动了制造产能扩张、充换电基建铺开、金融和政策支持跟进,拼出一个完整闭环。
那么,eVTOL能不能抄作业?把产品放进一个量大管饱的B端场景里?B端入手是正确的,但eVTOL抄新能源汽车的作业是远远不够的。低空出行的成本和应用频次决定了它必须找到新的价值。去探索全新的应用场景。

一片天空,四种打法

目前看,虽然我国低空经济商业进展缓慢,但中国幅员辽阔,不同地区已经构筑起不同的B端商业循环体系。同一片天空下,已经出现了四种打法。川渝地区把物流与应急放在最前线,无人机跨江送血浆,吨级运输机直上云端;大湾区把城市当作实验场,5G信号撑起楼宇之间的空中配送网络;长三角,继续押注产业链重点环节。复合材料和发动机厂房里,工艺与标准正从大飞机移植到新机型;京津冀,先行验证着全国最复杂的低空秩序。看似“各自为政”,其实是各地地理条件、产业禀赋下的自然选择。从更高站位看,这种“各地分散探索、试错”的模式,恰恰是中国突破产业落地困境的最大优势——我们有条件进行多种商业模式的“平行实验”。
低空经济本身特别依赖场景和资源。它得先看本地有什么。川渝因山地灾害要先保应急;大湾区因消费活力要先解频次;长三角因产业沉淀可先走标准;京津冀因战略位置要先守空域。四地分头落子,在同一片天空里形成了围城之势。未来彼此呼应,渐成大局。
川渝:物流先行,应急优先。政策是定调,在四川省的《促进低空经济发展指导意见》中,“培育壮大低空飞行应用市场”的前三条点明:一是通航短途运输;二是无人机物流配送;三是低空公共服务,重点聚焦应急救援、森林防火等领域。消费类应用如文旅娱乐,直到第四条才出现。重庆的《低空经济发展行动方案(2024—2027年)》同样强调了“政务+应急优先”,在“场景应用”清单里,应急救援、森林防火、城市消防、城市管理、医疗救护列在前列。
国家层面也呼应了这一取向。交通运输部和民航局在重庆永川设立的先行试验区,明确任务就是低空物流的常态化验证;自贡则作为中国民用航空局批准的“民用无人驾驶航空试验区”中的“支线物流运行试验区”,重点探索中大型无人机在物流与应急中的运营模式。如果说“六区试点”是地理维度的功能分工,那么在企业层面,川渝的产业链也逐渐清晰:从整机、零部件、动力能源到运营服务,形成了一个以物流与应急为核心的闭环体系。
这种布局有几层深意:地理必然:川渝地处二三阶梯交接,山地与高原衔接,江河切割其间。森林火灾、地质灾害、山区医疗等刚需任务,天然逼出“重载、长航时”的低空能力;制度兑现:“县县通/乡乡通、跨省联盟、统报统批”等条款,把试验场景固化为运营规范,使跨省物流、应急救援能够常态化运行。最终落脚点是造福人民。成都的救护车把病人送到急诊室时,几分钟前,一架无人机也把急需的血浆投递到院区楼顶;长江上模拟的货船与客船在江面相撞时,飞行器在空中抛下救生绳索;自贡凤鸣机场那架两吨级运输机直上升空,带着整个西南山区在地震、洪水来临时的物资保障预案。
大湾区:5G-A撑起低空城市网络。关键词是“5G-A”。深圳是全国最早商用5G-A的城市之一。毫秒级的低时延、超高并发的大带宽、通信与感知一体化的特性,让它能够同时调度成百上千架无人机在楼宇间穿梭,而不会掉线或失控。这张数字底座已是城市的一部分。这个底座并非凭空出现。深圳本身就是通信产业链最密集的腹地:华为、中兴主导标准与系统;鹏鼎控股、深南电路撑起高端PCB;信维通信、硕贝德把天线和射频做到毫米级;光迅科技、中际旭创把光模块塞进基站。上游零部件环环相扣,下游又有大疆、美团、顺丰这些场景需求持续加压,让5G-A从试验室成为城市基因里的一环。
这直接推动决定了大湾区低空经济的特征:消费化、轻量化、高频化。低时延:适合数量庞大、航程短的即时配送任务;大带宽:能支撑成群无人机同时上传航迹、监控视频,跑外卖、送快递;通感一体:在密集城区里铺开一张“低空雷达网”,保障小型无人机安全运行。相比之下,重载长航时无人机的瓶颈在发动机和电池,而不是通信调度。因此,在川渝要解决的是动力与能源,而在深圳,先做的是把无人机连起来,让它们在城市空域里成为可控的日常流量。
这一逻辑已经落实在深圳的城市建设里。到2024年6月,深圳已建成249个起降点、207条航线,多区低空测试场面积超过50万平方米;宝安区就有132条无人机航线,南山区有32个起降点覆盖社区配送、医疗运输和载客试点。未来目标更大。到2026年,全市要建成1200+起降点、1000+商业航线,主攻载人飞行、物流运输、社区配送及城市治理服务四大领域。同时,深圳已铺设8万个5G基站,叠加 5G-A通感基站和北斗定位站,实现120米以下空域的连续覆盖。在这样的底座之上,企业生态自然指向消费化与轻量化。这一布局还叠加了大湾区独有的区位经济学。深圳—东莞—广州—珠海之间,本身就存在极高频的跨城商务与消费通勤需求。仲量联行的区域分析报告指出,大湾区的制造业与消费活力叠加,天然生成了“短途UAM/轻量物流”先行的市场。
长三角:标准与产业链复用。无论是川渝的物流应急,还是大湾区率先落地的消费配送,还绕不开同一个问题:在中国,eVTOL 想要真正进入市场,需要完成一个“四证”闭环。型号合格证(TC):验证设计是否符合适航标准;生产许可证(PC):确认生产过程受控,能稳定输出合格产品;适航证(AC):发放给具体交付的单机,确认其满足安全运行要求。运营合格证(OC):确认运营人具备持续安全飞行的能力,是飞机真正进入商业场景的最后一道门槛。这四证合在一起,构成了从设计准入→批量生产→商业运营的完整路径,是“能飞起来”到“能上市场”的必经门槛。
四证的标准,并不是凭空新造一套,而是在通航机规章的母体上进行“借用+特殊条件补充”。AAC(中国民用航空局)对EH216-S的取证沿用CCAR-27(《民用航空产品和零部件合格审定规定》)框架,并叠加专用条件。对美团、顺丰的运营合格证取证采用CCAR92部,此为针对性规章。根据Roland Berger、McKinsey等分析报告,复用比例上,结构、材料、工艺、安全冗余的条款可高度复用;能源、电气系统则是部分复用+新条款;而自动驾驶、飞控逻辑、软件安全性(如 DO-178C航空软件国际安全性标准)则是新增重点。
那么大飞机供应商密集的长三角就有天然优势。大飞机供应商早已在上述环节接受过审查,具备成熟的质量体系、工艺文件、检测流程,意味着不必从零起步。更重要的是,大飞机厂商沉淀下来的跨平台材料与工艺标准(复合材料件、铝合金、线缆、航电测试等),本身就是机型无关的,只要满足CS-23 / CCAR-27类规范,就能直接用于 eVTOL。比如浙江的抟原复材原本是做C919和C929的热塑角件,2024年和广汽GOVE飞行汽车合作,提供自研预浸料,目前已按期完成2架份交付。这类企业对eVTOL按标准生产来说是天然加分项。
除此之外,长三角还有完备的试飞与验证条件。上海临港、苏州直航中心相继启用,既能承接市域eVTOL接驳试飞,也能模拟跨城短途通勤。平原与水网地形风险可控,既贴合城市密集空域,又能快速验证不同航程和机型,是国内最接近“国际都市空域”的实验场。其次,这里积累了最成熟的标准监管资源。早在国产新支线飞机ARJ21项目里,中国民航局就在上海试点“一机一审”的灵活监管模式,以局方代表逐架审批的方式替代生产许可,既保证质量,又积累经验。2017年,ARJ21拿到生产许可证,转入批量生产;C919又在此基础上制定了28项专用条件、67份符合性方法纪要,直逼欧洲适航认证。“标准化”环节,长三角凭借前期的经验和密集的产业集群值得期待。
京津冀:空域安全与政务应急。京津冀的特点,是国家级战略位置,让它承担着空域安全与政务应急的优先责任。中国的低空空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,科研试验之外一片空白。2017年成都双流机场因黑飞无人机一度大面积延误,让“空域管理”第一次成为全民热词。改革很快逐步推进:2014年6月国内首条低空航线“珠海—阳江—罗定”正式开通,用于通航训练和短途运输,被形容为“让天空也分出了高速路和省道”;2017年民航局上线“无人机实名登记系统”,两年内注册量突破40万架。进入“十四五”,空域管理上升为国家层面的系统工程。
低空空域交通既不同于地面交通的“二维平面”,也不同于传统民航航线。它的特点是运载工具差距大、标准不一,能源也以电动为主。这种复杂性意味着,空域需要依靠数字化、精细化的空管系统来保障安全运行。没有一张动态可视化、全程可追溯的数字化管理网络,低空交通无法真正走向常态化。全国范围内,没有谁比京津冀更有条件在这条路上先行探索。它承担着空域安全与政务应急的优先责任。
早在2015年11月,北京市北空司令部航管处就发布了《关于重申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计划申请的函》,明确了单位和个人使用无人驾驶航空器的申报流程。这一规定至今仍然适用。根据文件及后续实践,北京的审批流程分工明确。材料环节:飞行计划申请、飞手资质、空域申请书、任务合同、产权许可等七类材料,覆盖安全、资质、产权等全链条;审批链路:在机场附近飞行需报民航华北局→公安备案,在其他区域则需报中部战区空军→公安备案→派出所笔录;空域批复:统一由北空航管中心下发,整个过程军方、民航、公安三方并行,确保可追溯、可问责。
相比之下,上海目前主要依靠商业飞场开放空域和禁飞区公告来管理(如外滩、迪士尼),缺乏类似北京的高度流程化、制度化规范。广东省的无人机申报具体的要求和流程也尚不明晰,禁飞区的具体位置、范围及相应地理坐标不太清晰。从整个空管系统所需要的技术底座来看,京津冀也有最大底气。这里既是国家级战略要地,也是科研与监管资源最密集的区域,从制度规范到技术底座,都天然具备先行探索的条件。
现代空管系统主要包括空中交通管理系统、通信系统、导航系统、监视系统等。当前全国18所开设航空航天专业的大学里北京占了4所,2025年首批开设“低空技术与工程”专业的六所高校里北京的高校就有三所。首个低空经济规划与应用研究院也落地天津大学。雄安静电探测等新技术,能直接反向接管黑飞无人机。今年三月,中国通号与雄安签订合约,搭建监视防护系统。宝坻的民用无人驾驶航空器操控考试,目前已经有8.5万人考试取证。
我们家最后买学区房,还有一个决定性的因素。按当时的政策,“择校生”入学前必须签一份《择校入学自愿放弃“分配生”资格承诺书》,不得享受优质高中分配到初中的优惠升学指标。对于政策里那些绕来绕去的话,我没太多耐心去逐字研读,但那条“分配生可以在第一志愿报考该示范高中时以指令线降30分优录”,就足以让我决定放弃“择校”了。
不过买学区房对我们来说也很麻烦,当时我们市的楼市有“限购”政策,我和丈夫都没有购房资格了。房屋中介给我指点了两个方案:一是办“假离婚”,二是“买公房”。在我心里,“假离婚”意味着对婚姻严肃性和神圣性的消解,哪怕在当时非常普遍,但我还是不太能接受。所以,我们就只有“买公房”这一个选择。中介信誓旦旦,直到今天,我依然能清晰记得那时她脸上的坦然:“公房绝对是可以(让孩子)入学的啊,住公房的孩子凭什么就没有学习的资格呢?”现在回头想想,她这句话不过就是一种话术——优质教育资源就是稀缺品,就算是买了商品房,孩子的入学资格不也是根据房价的贵贱分出个三六九等吗?
2014年8月,我们买下了一套可以作为学区房的公房,有点讽刺的是,在我买下那间公房1个多月后,本市就解除了住房限购政策。买下那间公房的两年后,睿睿从幼儿园毕业,成功地靠“对口”进入了我们的目标小学——Y小。从小到大,我在“临门一脚”的时候运气总是差一点,这次孩子入学却这么顺畅丝滑,甚至让我有些受宠若惊。不过,当后来这套学区房给我们带来种种无奈时,我就知道自己果然还是那个差一口运气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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睿睿进入小学后,我们并没有如之前设想的那样立刻卖掉那套公房——原本是可以的,消息甫一放出,买家们便蜂拥而至。但素来求稳的性格,拦住了我和丈夫卖房的打算。
孩子上幼儿园的那两年,我深入研习了各种本地的教育政策。在这个城市的中心城区,公办初中有三种入学模式:一种是“学籍对口”,即根据孩子就读的小学升学去“对口”初中;一种是“户籍对口”;还有一种是学籍和户籍“双对口”。Y小所在的区当时施行的是学籍“对口”。但,“6年时间那么长,万一等到睿睿小学毕业时,变成要求‘户籍对口’或者‘双对口’呢?”
我们之前的人生里,都或多或少经历过政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丈夫认为我并非杞人忧天。我们区是本市的教育“大区”,外区的孩子都削尖了脑袋想转进来,而Y小“对口”的Q中,在本地公办初中里属于第一梯队,“学位”炙手可热,一旦“供求失衡”,想必教育局定会生出什么新政策来调节,到了那时,再说什么“当年的承诺如何如何”,就显得可笑又多余了。
我和丈夫迅速达成一致:“再等等,等到睿睿小升初,一切尘埃落定之后,再来处理这套房子。”
果然,到了睿睿小学三年级的时候,Y小“对口”的初中由Q中变成了R中。这进一步印证了我的担忧,对未来更加生出了不确定感,坚定了“孩子初中入学之后再卖房”的打算。
不过,这个消息在家长群体中几乎没有激起一点涟漪,只偶尔在等孩子放学时有人随口云淡风轻地提两句。相熟的小贺妈妈遮遮掩掩给我讲了个中原因:在Y小附近还有一所C小,两所小学不论是地址位置、学校“层级”还是生源素质,不相伯仲,被戏称为“双生花”。唯一的细微差别在于,C小是远近闻名的“富贵校”,而Y小的家长更多是公职人员——我当初买房时也听说过C小,传言中这所学校的家长非富即贵,放学时马路边就像开豪车展览,连孩子课后的兴趣班都是马术这种项目,而Y小的校风相对朴素,也会让孩子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教学上面——这次换“对口”初中,江湖传言说是C小里几位“很有能量”的家长看中了Q中,几番操作,就换了一番天地。
我惊得微微张开嘴:“这么厉害的吗?”
小贺妈妈浅笑:“传说而已,谁知道是真是假呢?只是大家都这么说,你就把它当八卦听,当故事听。当然,也可能就只是区内教育资源的正常调配而已。”
“那我们的‘对口’初中就这么变成了R中?”
小贺妈妈瞥我一眼:“C小家长厉害,我们Y小的家长也都不是等闲之辈啊。”
按她所说,R中和Q中同属第一梯队,师资和升学率这些重要因素也都不相上下。我顺着她的逻辑说下去:“这幸好是我们小学的家长们也都厉害,‘对口’初中要是变作一所‘菜中’,那可就要命了。”
小贺妈妈笑了:“不可能的,能‘择校’进Y小的家长,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去‘菜中’的。”
我沉默了。睿睿班上大部分家长和孩子都很低调,但从日常的蛛丝马迹中不难看到他们家境的殷实。我意识到,在那些藏龙卧虎的家长身边,像自己这样靠着一间小破学区房抢到入场门票的家庭,肯定是排在鄙视链尾部的。
当然,Y小的家长们对更换“对口”初中这件事如此平静,还有另外一个原因:本市的初中分为公办初中、民办初中以及“公参民”(公办学校举办或者参与举办的民办义务教育学校)初中三大阵营。后面二者在经过了一二十年的发展之后,牢牢盘踞在教育产业链的顶端,公办初中日益式微,并没有太多存在感。“小升初”时,家长和孩子们的期待大多是通过一场场“掐尖儿”的校考,去到心仪的民办初中或“公参民”初中。再好的“对口”的公办初中,也只是兜底。
形成这种局面的逻辑也很简单——民办和“公参民”倚仗资本,高薪高待遇挖走最优秀的老师,再用奖学金和优异的师资吸走最好的学生。在师资和生源的双重加持之下,它们的升学率和口碑节节攀升,就又可以吸引到更多的投资,进入良性循环,发展势如破竹。在本市每年的“中考喜报”上,这些学校大多交出了80%到95%的“普高率”和50%以上的“示范率”,这意味着孩子进入这些学校后,上普通高中根本不叫个事儿,冲击本市的“四大重点(高中)”或者“九大名高”才是首选。
不过民办和“公参民”之间也有着些许不同,首当其冲的就是费用。民办初中价格不菲,即使不看那几所最顶尖的天价学校,常规学费也在近10万一年,再加上住宿、用餐以及各项杂费,“3年50万”是往届家长们掰着指头算出的一个较为平均的数目。与之相比,“公参民”就显得亲民许多,大部分的学费在每学期2万左右,也不需要住读,孩子3年初中读下来,在校内的费用可以控制在15万之内。而且,“公参民”背后大多还都是一所优质的“公”参与其中,家长们虽然不太瞧得上“公”的教学成果,但却大多笃定相信,“那些有编制的公办老师和管理层,还是会更专业和正规一些”。
在我们区,R中名下的“公参民”G中,Q中名下的“公参民”H中,几乎是所有学生和家长的向往之校。从孩子们迈入小学的那一刻起,老师和家长们就在他们耳边喋喋不休:“好好学习,争取能考上G中/H中。”所以,即便R中已经属于公办初中里的第一梯队,但在我们心中,也只不过是“实在不行就去读”的存在。

3

我们始料未及的变化,出现在2021年夏天,睿睿五年级那年——“双减”来了。
一开始,家长们都不过将它当成谈资。毕竟,全国各地在经年累月中已经发出过数不清多少次给学生“减负”的通告了,没有哪一次会带来什么改变。学校和手眼通天的培训机构,都自有办法将其消解。我们依旧在调侃,浑然不觉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已被轻轻推倒。
与轰轰烈烈的“双减”一起到来的,是市教育局的一纸公告,宣称将要对义务教育阶段的“公参民”学校进行清理和规范。最初的那一版公告并不算长——我市目前一共有12所“公参民”初中,将在两年内逐步完成整改,方向只有两条:要么转为公办,要么彻底退出“义务段”办学。这则短短的公告掀起了轩然大波,小道消息在草木皆兵的家长们中间疯狂地传来传去:“从今以后,‘公参民’将要退出历史舞台了!”
口子是一点点收紧的。慢慢地,政策对应的各个细则,一点点清晰起来:首先,从“公参民”改成公办,意味着资本全线撤出,与之对应的首要问题,就是“公参民”里那些优秀教师们会怎么选择——学校转为公办,如果不给他们稳定的编制,又没了之前的高额收入,他们自然会另觅高枝;其次,过往“公参民”初中大多会针对应届的小学毕业生们举办“冬令营”、“游园会”之类的择优考试,如今“利用校考来筛选生源并优录”被政策列为禁区,细则则将“公参民”的入学模式改为“全民摇号”——这个夏天也因此被唤作“史上最严摇号年”,据说中央派了巡视组常驻在本地,一直到学生入学等一系列事宜彻底落定之后才离开,没有给家长们留下一丝可以“活动”的空间。
政策的变化,给我们五年级学生家长带来还只能算是迷茫,但对应届毕业生的家长们而言,则是“灾难性的打击”。“冬令营”、“游园会”在半年前寒假时就已经办完了,从1月到5月,许多家长和孩子们紧绷神经,焦灼地走完“等通知、选拔、签约”的漫长流程,好不容易“熬出头了”,一纸“全民摇号”又将这一切——考试、电话、承诺——全都瞬间抹去,好似风吹过的湖面,找不到丝毫痕迹。
那些被取消了优录承诺的孩子们,如果未能通过摇号进入之前计划去的“公参民”学校,就只能去“对口”的公办初中。但公办初中在经年累月的竞争和打压之下,成绩单着实不够漂亮,即使是R中历年的中考数据,普高率也只有60%多——但即便如此,依然还是高出本市40%多的普高率一大截。
对于新政策,最开心的莫过于“对口”公办初中一般、成绩也一般的孩子们了,对于他们来说,随手报名参加摇号,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摇不中,却不会有什么损失,原本水中月镜中花的“梦校”,如今也有机会放手一搏,“撞撞大运啦”;最难过的是那些“对口”初中不好、但成绩优异的学生,原本凭着努力,升“名初”手拿把攥,现在却凭空多了各种不确定性;而最举棋不定的,则是Y小和C小这类小学中的学霸们——政策一出,R中、Q中这些头部公办初中的腰板仿佛挺直了不少,这些顶尖的学生们原本不会对这两所高不成低不就的“对口”初中多看一眼的,但“名初”如今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摇到,学生和家长们都明显犹豫了起来。
按政策,学生可以先参加“公参民”的摇号,没摇中的话再回到“对口”的R中或Q中报到。这本算是一个“怎么样都不会差”的结果,但支棱起来的R中和Q中却雷厉风行,先来到Y小召开了家长会,请来年级排名前30名的孩子家长,劝他们放弃摇号,直接报名“对口”初中,为表诚意,还拿出了签“火(箭)班”的协议。
家长们面面相觑,不约而同地为难起来。放在往年,大家的目标都是那些鲜亮的“名初”,即便是“对口”公办的“火班”,也是入不了法眼。可天地已经换了日月,“对口”公办初中的招生老师,笑盈盈地向家长们宣读了对政策的解读和推进:“你们知道,我们这些头部公办初中,‘学位’历年来也是很紧俏的。你们要是参加了别的学校的摇号,没有摇中的话,到时有可能也进不了我们学校了。毕竟新政策刚刚出台,我们都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,和你们家长一样没有经验 ,谁也不能保证会出现什么样的意外。”
宣讲人很有经验,节奏把握得刚刚好,在停顿了能让家长们微微开始思索却又没能完全消化的时长后,又开了口:“若是掉档到参加‘全区统筹调度’,孩子们很有可能就被划入那些普通初中了——你们知道,这群优秀的孩子若是被调配到那些生源都招不满的学校,这样的结果对我们任何一方都不好,对不对?”
这番话精准地击中了家长们的软肋,台下骚动起来——十一二岁的孩子是缺乏自控性的,家长们不敢想象若是自己的孩子落在那些“渣校”3年,会变成什么样子:“听说那些‘统筹’初中,普高率才只20%,师资也不行,孩子要是去到那里,更怕的还是被不学习的孩子们带坏。”
“另外,有一点我可以确定的是,(孩子)参加摇号不中之后,即使最终能进到我们学校,但现在约定的‘火班’承诺也会收回了。‘火班’的名额是有限的,要留给最认可我们的学生。”说完这句话,招生老师便斩钉截铁地结束了宣讲会,留下一群茫然无措的家长们在会议室中左顾右盼。
听完了应届毕业生家长们的转述,我们才真正面对现实:往年,努力的途径清清楚楚坦坦荡荡——靠比赛,拿名次,凭着成绩去目标“名校”。然而,从现在起,孩子能读一所什么样的初中,似乎就只能“凭运气了”。

4

暑气渐渐消散,秋天到来的时候,睿睿升上六年级。这也意味着,再过4个月,孩子就要迎来小学生涯最重要的一场决定性考试——元月调考了。
“元调”其实就是六年级上学期的期末考试,但特殊之处在于,它也是本市小学生在整个小学阶段唯一一次能得到官方认可的、最完整最全面的一场选拔。考试的结果不会让学生和家长知道,老师也不能得到具体分数和排名,但这场考试的成绩,就是给各初中提供选择的依据。
现在的孩子们在小学前5年,除了偶尔参加课外机构每年一两次的综测,大多时候并不需要直面残酷的“排名”和“分数”。班上也有不少性格要强、极具自驱力的孩子,但更多的孩子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,都和我们家睿睿一样,对各项考试嘻嘻哈哈、并不在意。若是孩子回家后不主动提及,他们日常的小测试我们家长都不知道,而期中期末的成绩,学校和老师们也是讳莫如深,最好的情况,不过是班主任私下给家长一对一透露一下孩子的分数和班级排名。
表面上被弱化的“排名”和“分数”,却仍在现实里决定着孩子们的命运——“元调”结束后,所有考生的分数和排名都会被送去教育局和区内各所初中,每个区大概1万名的考生中,前300名的孩子能排上各所初中的“白名单”,成为争相抢夺的目标,而前100名的,更是各所学校打破头也要争夺的香饽饽。
如今各个“名初”的“掐尖考”被明令禁止,“优录”的渠道锐减,在这样的敏感时期里,“元调”作为仅存的一场选拔赛,含金量迅速提升,几乎成了“小升初”的唯一凭证。我们家长如临大敌,准备背水一战——若是孩子不幸没有成为其中的佼佼者,那么,漫漫的“小升初”之路就会对我们露出残酷而狰狞的面容了。
睿睿的成绩在班上十来名的样子,离区前300肯定有不小的差距,但也能在Y小排在年级50名左右,似乎也不算太过糟糕。这样不上不下的位置让我常常纠结,既不能像真正的学霸家长那样气定神闲,又无法轻易放弃对孩子的期待:“万一呢?万一努一把力,成绩就能上去了呢?”
但事实证明,孩子一路求学的这些年,就是对我不切实际的幻想反复捶打的过程。待到“元调”的反馈出炉,我终于自嘲地笑出声——家长能拿到的不是分数,只有“等级”,我家睿睿只得了“2A1B”。按照往届家长的经验,一旦孩子成绩等级中出现了“B”,基本可以确定与“优录”无缘了。
据说,“3A”是“优录”的基本线,但一个孩子即使拿到了“3A”,也未必就有机会被“优录”,因为考核标准是“排名”,“3A”后面的成绩,可能也只有270分,甚至会比某些“2A1B”的总分还要低——只看这个猜谜一样的“等级”,完全无法确认孩子的排名与学情,这也是让家长们无限焦虑迷茫的原因之一。今年的内卷似乎比往年还要更胜一筹,在家长们口口相传中,如今许多290+也未必能够到“优录”的标准。
放弃了孩子能被“优录”的幻想后,我反而轻松起来。既然打定主意去“对口”的R中,我便不再像“3A”孩子的家长们那样焦灼地等待“优录”的通知电话了。
我那时还没有意识到,那几个月的松弛感,是我在未来3年里再也无法体验到的了。
5月开始,睿睿班上有同学家长陆续接到“优录”电话,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,发出邀请的学校并不是“公参民”的G中和H中,而是R中和Q中。
天天妈妈和我关系不错,她去参加完孩子的“优录”面谈回来后,向我透露:其实从去年新政策实行之后,各个学校都有所调整,那些“公参民”初中里的好老师,今年绝大多数会被派回“本部”(公办初中),只留下大概20%的优秀老师在“分部”(“公参民”初中),足够支撑起一到两个“火班”即可。
她说,和去年招生老师的略带傲慢不同,今年面谈的招生负责人说话很是诚恳:“我们不会再限制你们(孩子)去参加G中和H中的摇号,而且我们也承诺,哪怕你们(孩子)没有摇中,回到我们学校后依然可以给到你们(孩子)之前承诺的班型。唯一要提醒大家的就是,如今的教育格局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未来在区内能够数一数二的,一定是R中和Q中这样获得教育局全力资源倾斜的公办初中。”
我从其他处打听到的消息,也印证了这个招生主任的话——“公参民”的G中和H中,新一届七年级学生的成绩单早已在民间广为流传,“全民摇号”之后,这两所失去了“掐尖儿”优势的初中,学生期中期末的平均分数黯淡了许多,对比“本部”R中和Q中,不再有一骑绝尘的优势。
天天妈妈在最后告诉我,今年这些被“优录”的孩子,大多最终选择了R中:“或许真的像招生主任说的,上一届还没有进行关于师资的大变动,仅仅只是生源稍稍变化,‘公参民’的优势就小了很多,要是今年再把好老师都调回‘本部’,那公办初中大概真的要崛起了,毕竟,学校名头不重要,能给到我们号称‘全区最优等’的师资配置,还有好孩子们聚成的班级氛围,才是关键。”
她叮嘱我:“你也别折腾摇号了,就直接‘对口’去R中,最简单。只是你要想想办法——如果决定去R中,睿睿大概进不了‘火班’的,你找找机会让他去个‘次火(班)’,毕竟R中就算崛起了,也不可能筛选生源,全校那么多孩子,难免良莠不齐,要是能去到‘次火’,风气会好一些。”

作者:傲世皇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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